媒眼看阅文合同风波后,网络文学的下半场
Mei·YanKan
媒眼看
MEI·YANKAN
：VOL/03
阅文合同风波后，网络文学的下半场
本文内容转载自此间INSIDEPKU
年4月27日，阅文集团原CEO吴文辉携部分高管离职，腾讯副总裁程武团队接手，高层人事变动牵扯出的霸王合同问题触动了大众神经。
4月底，网传阅文新合同的部分条款将损害作者权益、冲击网文界生态，舆论焦点集中在“作者受阅文委托创作，著作权属于阅文”、“作者死后50年作品版权都归阅文集团所有”、“阅文将用免费阅读代替原有付费购买章节阅读的模式”等问题上。其中，著作权及版权归属是历史遗留问题，一直受网文作者诟病；用免费模式代替付费模式属于“新*”，颠覆了中国网络文学赖以发展的机制，引发各界担忧。
多位知名网络作家纷纷发声，部分作者发起“5·5断更节”以示抗议。面对发酵的舆情，5月6日，阅文集团与网文作者举办恳谈会，并就相关问题发表声明。此次风波引发的对中国网文行业生态与发展前景的思考，仍在持续。
接受采访的邵燕君老师现担任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，是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创立者和主持人，主要从事文学生产机制研究和文学前沿研究。她自年开始进行网络文学研究，年起在北京大学中文系开设网络文学研究课程，探索在理解网络文学、反思精英标准的基础上，重建精英批评并形成网络文学研究范式和批评话语。
C=《此间》
S=邵燕君
C：阅文新高层在恳谈会后的 表态中称，著作权包括著作人身权和著作财产权两部分，前者归作者独有，阅文不会通过任何方式分享；未来会在巩固做大付费阅读的同时考虑免费阅读，为付费和免费规划不同的作品内容库、产品渠道及收益体系，并由作者自主选择。您如何评价这一表态？
S：我说过我“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”，但这只是落在了著作的人身权上，我觉得这是底线的底线，保住了还是很重要的。但是他们（阅文集团）同时说要和作者单独谈，我就挺担心的。单独一个作者议价能力不够，单打独斗对待这么大一个资本，阅文又是一个垄断性平台，别说是中底层作者，就算是大神也是势单力孤的。还是得团结起来一起谈，或者说有什么组织。
阅文集团官方微博发布的关于阅文恳谈会的消息
C：您认为有什么措施可以提高作者的议价能力？
S：跟资本对抗应该由工人阶级团结起来，在写作行业中，作协就是工会，应该起到工会的作用。作者联合起来有一定的困难，我希望网络作协能够介入一下，团结作者与资方谈判。在立法层面，我还挺希望如人大代表蒋胜男老师所说，*府给出范本合同，当然这个范本合同 是分层的合同。范本合同把底下签的协议拿到了桌面上来，大家的权利就会有一些基本的保证。同时，编剧那边应对侵权问题的经验也比网文行业要成熟一些，我希望能把那边的行业经验带过来，作为一个好的参考。
全国人大代表、《芈月传》作者蒋胜男在年两会上提出的关于制式合同的建议
C：您如何看待免费阅读这种模式？
S：大规模的免费我是不看好的。付费机制是网络文学原创的机制，没有这种机制根本没有网络文学的今天。十几年的付费机制好不容易培养起两千万左右的付费读者，他们是网络文学 的财富。付费读者是铁粉，可以支持网络文学底部的发展和各种小众文学的生长，保证生态的完整、丰富、健康、可持续，这是网络文学最重要的根基。当然不是说不能免费，收费还是免费都要看网文自身的发展，免费模式按照网络文学的发展需要自然生长出来是可以的。我们采访吴文辉先生（起点中文网创始人、中国网络文学奠基人、前阅文集团CEO，被称为“网络教父”）的时候，曾经问他网络文学的盗版问题导致收费困难，能否全部免费，以读者打赏的方式代替付费。吴先生认为，付费制度下，文章的节奏比较平稳，如果收费只来自打赏的话，就会打乱文章原有的节奏。因为人们会在节奏比较激越的时候选择打赏，所以作者需要不断地制造高潮。因此我认为网络文学的机制要不断更新，但是这个更新要跟随网文自身的发展。现在的免费显然是外部大资本的冲击，资本有资本自己的逻辑，资本的逻辑和网文发展不完全是一个逻辑，这就会对网络文学内部生态造成冲击。这个意义上我对免费模式持审慎态度。
C：您可以具体谈谈资本逻辑和网文发展逻辑之间的区别吗？
S：网文经过漫长自然的积淀，从爱好者网站经由粉丝经济变成了商业网站。粉丝经济的分层非常细致，有内部的评价体系。在粉丝文化成熟健康的环境里，商业价值和文学价值并不冲突。比如网络文学吸金能力最强的作家唐家三少、天蚕土豆写的都是“小白文”（指受众多是刚刚接触网文的新读者，内容简单直白的网文），但是他们的小白文是写得 的，而且各有各的风格；而更被“老白”（指阅读网文多年，口味刁钻、对文章质量要求较高的网文读者）粉丝、学院派推崇的猫腻、烽火戏诸侯、priest等作者，虽然商业价值不是 ，但订阅量依然非常可观，还有IP等额外收入。而资本不采用网文粉丝内部的评价体系，它更看重IP价值、游戏开发价值。资本希望有大量的用户，而大量外围读者的涌入会使原有的 粉丝团失去原有的权利，被资本视为普通用户的一员，从而导致铁粉黏性散失，精微、复杂、多层次的粉丝文化体系也可能会被摧毁，这样的话网络文学的独特性和发展动力都会受到比较大的摧残。
C：现在有人认为，头部作者的文章免费可以帮助大IP提升人气，中底部作者的文章免费可以为平台更好地引流，您如何看待免费阅读的这些作用？
S：这要看个人所需。头部作者已经手握大IP，收费这块对于他们来说的确不再是最重要的，如果他们愿意为了宣传自己选择免费，我觉得可以考虑。但是他们的免费有可能使其他作者的订阅减少，因为读者的阅读时间是有限的。我认为受免费冲击 的还是处在中层想往上走的那批作者，他们正在培养粉丝、正在成神的路上，如果免费了可能就没有这个机会了。如果真的是甘愿在底层的写手，（免费阅读）倒也问题不大。但是如果这样的话，网络文学就没有向前发展的动力，我觉得哪怕是在底层搬砖的作者，也要让他们觉得前面有希望。免费的制度应该是非常复杂的，比如大神的文章可以限期免费、过一段时间免费。总之我认为，扩大影响、吸引圈外粉丝、保证现在付费粉丝的黏性等等，是一个技术活、一个复杂的系统，不能靠外来资本简单粗暴地规定，而要靠自己的摸索。要保持网络文学内部的机制和生态系统，不能让外来的资本打破网文自身的发展方式。
C：还是要让网文顺着发展规律自然生长。
S：是的。霸王条款不是新团队带来的新东西，而是几年之前就出现了。这不是人的问题，是机制的问题，是资本逻辑和原来爱好者网站冲突的问题。原有的管理团队不是不代表资本的力量，就算是身为“网文教父”的吴文辉先生也得实行资本逻辑。他们离职引发的担忧是团队内部对网文的理解、创意和执行力会不会缺失，如果这些没有了，网文行业会很难抵挡资本的冲击。作者、读者、网站、资本都需要在博弈中达到一个平衡共赢的状态，如果一方太弱了、失败了，可能短期内某一方胜利，但是机制毁了，大家都完了。
C：您如何看待与传统网络文学网站迥然不同的新兴网文平台？例如免费的爱好者平台AO3，寄生于更大的网络平台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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